高等教育研究:教育学的视角
摘要:由于高等教育研究产生于教育学之外,长期以来很多研究完全没有把高等教育置于教育系统之内。在多学科的视野中,高等教育问题更多地被视为各学科共享的社会问题而非单纯的教育问题。由于教育学视角的缺失,高等教育学显得名不副实,高等教育研究成为一个无根的宽泛的多学科领域。虽然在组织建制层面上,当前高等教育研究在学科制度化方面已经取得进展,高等教育学在我国的大学里也已经获得了学科建制,但在学科的层面上,高等教育研究必须进行反思与否思,重新审视教育学之于高等教育研究的重大价值,明确“高等教育”教育学是高等教育研究走向成熟或高等教育学实现学科独立不可或缺的基础。
关键词:高等教育研究;高等教育学;教育学;“高等教育”教育学
近年来,由于学科建设的需要,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的关系不断被讨论。川在教育学的诸多分支学科中,从没有哪个分支学科与母学科的关系像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的关系那样“剪不断,理还乱”。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也无论是作为一般意义上的学科还是作为中国特色的一级学科,教育学与高等教育学之间的关系都非常复杂。从学术的渊源上讲,教育学中包含有高等教育学的基因,早期很多教育学者也都曾探讨过大学的问题。不过,在学科的归属上,高等教育学虽然姓“教”,但由于种种原因,长期以来教育学科的学者并不从事高等教育的研究,高等教育学在教育学的组织建制(教育系或教育学院)内也一直没有得到成长的机会和发展的空间。在某种意义上,高等教育学(研究)更像是一个在教育学以外的其他学科的共同支持下发展起来的“公共研究领域”。教育自身之于教育,好比是树种草苗之于植树种草,不仅是不可缺少的,而且是首要的。”因此就学科的建设而言,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的交叉和融合较之于高等教育的多学科研究或跨学科研究,如果不是更为重要,至少也应是同等重要。作为对于“高等教育自身”的关注,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的交叉学科—“高等教育”教育学的成熟乃是高等教育学真正迈向学科独立的根基所在。
1、教育学视角的必要
人类历史上,教育很重要,关于教育的知识也很丰富,但对教育的科学研究却一直不受重视。“教育研究产生于哲学、心理学、社会科学以及统计学等学科不同组合,它既没有单一的研究重点,也没有统一的研究方法。这种多样性从一开始就成为教育学术的特点,再加上该领域没有能形成一个十分有力、自我调节的专业群体,这就意味着这个领域始终没有形成高度的内部协调。;因此,虽然教育学早在17世纪就已经萌芽,19世纪初就逐渐独立并走向科学化,但是直到19世纪末,教育才作为一个专业进入大学,20世纪20年代大学里才开始建立专门的教育研究机构。由于在教育学科兴起之时,“高等教育”活动尚不普及。在教育学的视野中,“教育”一开始并不包括“高等教育”。高等教育研究与教育研究也一直相互隔离。由于普通知识和高深知识性质的差异,以大学为基础的高等教育与以学校为基础的普通教育有着根本不同的任务和目的。
在我国高等教育学被作为教育学的分支学科,高等教育研究一直处在某种分裂的状态。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总想要脱离教育研究的束缚,另立门户;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又无法真正独立,相关研究又多集中于传统的教育问题或教学问题。不过,尽管在表面上高等教育研究仍然关注传统教育学科的相关问题,但本质上高等教育研究一直是倾向于多学科的框架,即便是对教育或教学问题的研究也是如此。在高等教育研究的多学科框架内,研究主题或许仍然是教育或教学的问题,但其使用的学术资源却往往并非来自于教育学科。高等教育研究中通常较少引用,甚至不引用教育学的经典著作作为学术的资源,而是更多地求助于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管理学等经典或主流的社会科学。换言之,教育学从未成为高等教育研究的有效视角。
2、高等教育学(研究)的类型
今天对于什么是高等教育学,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有不同的理解,甚至还会有不少误解(每年研究生面试,问及为什么报考“高等教育学”专业时,答案往往是“我以后想当大学老师”)。就国内而言,目前至少有三种不同形式的高等教育学(研究)存在。一种是作为教育学分支学科的高等教育学。在我国这是高等教育学的合法身份,主要存在于大学的教育类学院或独立设置的高等教育研究机构当中。第二种高等教育学(研究)是作为高校教师岗前培训的高等教育学以及高校行政管理人员所从事的高等教育研究。第三种高等教育学(研究)是大学里教育学一级学科以外的其他学科背景的学者在教育类系科以外的院系所从事的高等教育研究。第一种高等教育学(研究)又可以细分为两种,即独立设置的高等教育研究机构的高等教育学和教育类学院里由教育学一级学科派生出来的高等教育学。独立设置的高等教育学通常会强调高等教育的特殊性,而由教育学一级学科派生出来的高等教育学则会强调高等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共通性,强调高等教育学作为教育学的二级学科。
以上对于高等教育学(研究)的类型进行了分析,必须承认,当前虽然高等教育研究有了学科之名,即高等教育学,但高等教育学仍不成熟,缺乏学科共同体的承认。如富尔顿所言:这个领域“不管在结构上还是智力上看起来都是无组织的”,“作为一个学科的高等教育研究,尚未获得自我繁殖的能力,这无疑是一个不成熟的标志。;对于高等教育学的不成熟有两种不同看法:一种认为,不成熟是高等教育学发展过程中偶然或必然的一个阶段。任何一个学科都会经历不成熟的阶段。另一种则认为,高等教育本身就是一个超复杂的系统。没有任何单一的学科视角能够完全理解高等教育的整体。高等教育学只是理解高等教育现象或问题的一个学科视角,不存在足以取代其他学科视角的所谓成熟的高等教育学。
最后要指出的是,人类知识中没有哪个学科始终处在中心位置,学科的位置由于彼此间的竞争而不断变化。同时,任何一个学科也不会有固定的知识中心,学科内部的学派冲突或“分裂”是学科发展的正常现象。“不管对人类学,其他学科或高等教育学来说,是没有知识中心的:过去不曾有,将来也不会有。那些声称已经掌控知识中心的人不是在描述一种状态。他们正在要求知识和组织上的权力,如果‘知识中心不能被控制’,就没有理由失望。它从来不曾被掌控,即使它过去有,那么也将会停滞不前。
3、“高等教育”教育学的旨趣
在教育系统中,高等教育是教育系统的一部分,但反过来在高等教育系统中,教育也是高等教育系统的一部分,教育与高等教育相互交织在一起。教育学与高等教育学的关系也大致如此。但事实上,当前高等教育研究中无意间忽视了高等教育(学)与教育(学)的关系。“澄清高等教育与低层次第二级和初级教育间相互关系的任务仍需继续探讨,尽管它特别强调的重点在于经济和就业制度。很多研究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把高等教育考虑到教育系统之内。在教育研究中,对于高等教育是教育系统的一部分比较容易理解,但在高等教育研究中由于“研究”被认为是高等教育的本质,对于“教育”是高等教育系统的一部分则较少注意。按杜威的说法,“在众多的教育之中反而把教育遗忘了。对于高等教育学而言,教学学术或大学教学法就像院校研究的成果一样,不属于本学科学术工作的核心议题。高等教育研究中的那些优秀的学者往往来自于主流社会科学的其他学科,即便是教育学科背景的研究者也会倾向于把高等教育学作为社会科学的一部分而不是教育学的一部分。那些专业的高等教育研究者他们的工作就是像其他学科的学者一样在学术期刊上公开发表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而不会满足于学科教学法、院校研究或教学学术。
高等教育的历史上,作为智识生活的场所,大学虽从来没有成为象牙之塔,但一直位于社会的边缘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由于大学一直远离社会中大多数民众的生活,高等教育也就被排斥在一般教育的范畴之外,其结果就是大学什么都研究就是不研究它自己。18世纪,最先讲授教育学的大哲学家康德的《系科之争》曾对高等教育研究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19世纪,随着纽曼《大学的理念》的出版,高等教育研究开始萌芽。但就整个19世纪的学术发展史来看,赫尔巴特的《普通教育学》为教育学的发展迎来了黄金时代。虽然在1850年至1945年间社会科学学科制度化的过程中,教育学没能成为社会科学的主要领域,但至少19世纪的德国教育学一度成为社会科学皇冠上的明珠。19世纪以后,随着教育学逐渐在大学里完成学科制度化,以赫尔巴特《普通教育学》所确定的教育学学科理论体系为基础,以大学为主体的高等教育被排除在教育学的学科视野之外。"1892年7月,霍尔在克拉克大学创办了一个为期两周的暑期班,名为‘克拉克高等教育学和心理学暑期学校’。这才标志着高等教育研究在大学里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一直到20世纪50,60年代以后,随着西方国家高等教育的大发展,高等教育研究因应高等教育管理实践的需要才在大学的教育系科之外逐渐发展起来。
高等教育研究中教育学视角的缺失,既与教育学的地位有关,更和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定位有关。一方面是因为“教育既没有独特的研究方法,也没有明确划定的专业知识内容,且从来没有被视为一种分析其他科目的工具”另一方面是由于高等教育研究始终徘徊在学科与领域之间,教育学与高等教育学的关系难有定论。
总之,高等教育研究无论作为一个研究领域还是一门学科,都需要关注教育学的视角。高等教育研究的教育学视角或“高等教育”教育学的旨趣,显然不在于探讨在大学里“教什么,怎么教和谁来教”这些教育学的老话题。高等教育研究中教育学的视角的引入,既不是要恢复高等教育学早期作为教学之学的传统,更不是要将普通教育学的学科逻辑复制到高等教育学的发展中来。教育学的视角主要是提醒高等教育的研究者要关注高等教育的本身,而不仅仅是高等教育的条件。作为高等教育学的根基,“高等教育”教育学的目的就是要回答什么是高等教育?高等教育何以为“高”?高等教育何以可能?以及高等教育的教育目的是什么?在高等教育研究中弄清楚上述问题,既是高等教育“教育学”的基本任务,也是高等教育学赖以获得其学科合法性的根基所在。